一個面容清秀，身穿白色襯衫和西褲校服裝的男孩正在笑著。

他的頭發閃耀著偏金黃的茶色，玲子莫名對他有些親近感，或許是因為和自己長得有些相像吧。只是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會有這樣一個少年出現在身邊呢？她環顧四周，是個從未見過的地方，但無疑是未來的世界。“小子，這裏是？”她上前與男孩搭話，但對方卻好像沒有聽見一樣，只是向著她身後的方向笑著。她回頭要看看，到底是誰這麽有魅力，只見一道熟悉的白色圓滾滾身軀從她肩頭跳了過去，直奔男孩，口中叫著他的名字：“納茲咩！”

玲子明白了。她心中莫名激動起來，眼前這男孩就是斑常說的自己的外孫嗎？一看就是個善良且治愈的美少年。既然如此，他們肯定是看不到自己的吧，她是不可能去到那邊世界裏的。

“真是的，娘口三三，你又溜到哪裏去了？剛才很危險的啊！”

“你的軟趴趴的拳頭雖然對本大爺沒什麽用，但是對付其他妖怪綽綽有餘啦。有什麽好擔心的~我和中級他們去喝酒了！”

“別又不小心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，上次你走失了兩天，都要急死我了……要不是急中生智想到你的名字可能在友人帳裏，真不知道還能不能找到你。”

“我玩夠了自然會回來的啊！還用你這個小鬼擔心~”

“娘口三三你就不要逞強啦，明明自己根本都記得這兩天發生了什麽。我估計又是喝得酩酊大醉躺在哪裏睡了好久吧，再不然就是被別的妖怪打敗了，不好意思說？”

“餵！！！納茲咩，你小子可別瞎說！”

“哈哈，好了，咱們回家吧~”男孩溫暖地笑，娘口三三跳到他的肩膀上，慵懶卻自然地半閉著眼睛，隨著他走遠。玲子舍不得離開他們，便跟在他們身後。起碼在這個虛幻的空間裏，能和未曾謀面的親人，還有最親密的朋友，即便只是走在同樣的道路上，也覺得是種滿足。

“吶，納茲咩，我這兩天好像做了個夢，夢裏遇到了玲子。”

“唉！外婆嗎？”少年興趣十足。

“夢裏的她還是個十八歲的少女呢，整天嘰嘰歪歪，又不和別人好好相處，還到處招惹妖怪。真是的……”娘口三三開始絮絮叨叨地講起和玲子在這邊的事情。

男孩聽得認真，時而眉頭緊蹙，時而開懷大笑。從他的表情中能感覺到他對了解玲子的渴望，或許，他和玲子一樣。她也對夏目貴志充滿了好奇，一個和自己有著同樣妖力的、受盡苦難的孩子，到底該如何在這個世界上活著？娘口三三口中的他一直在用善意和溫柔對待這個世界，而且也得到了身邊形形色色人類和妖怪的關愛。雖然口中對此表示每個人有不同的生活方式，但其實她還是很佩服自己的這個後人。

不知道走了多久，他們終於到了一戶庭院門前住了腳，玲子也停在了他們身後兩步的位置。順著他們的目光看過去，可以看到屋裏有人在忙碌著，納茲咩駐足門口欣賞著屋內應該是夫婦兩人日常的聊天場景，感慨地對娘口三三說道：“外婆其實也是個很溫暖的人吧~這本厚厚的友人帳就是她愛著妖怪們的證明。雖然周圍的人留有她的記憶少之又少，但如果她真的像你夢中說的那樣，一定也有拉近和人類的距離，一定會有很多人在心中關心愛護著她。其實，如果沒有塔子阿姨和名取桑，還有西村他們，我也不會如此幸福……這個世界，無論殘酷，還是和善，只要自己堅強起來，比起索取，更多地是願意給予，就一定……”

“那就看她自己如何理解了。”娘口三三突然回頭，仿佛看到了什麽，在本應透明的玲子所站的位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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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猛地睜開眼，手指摸了摸臉頰，有淚水流出。夢境真實的感覺，像是就親身經歷一般。她懷疑真的只是個夢嗎？是娘口三三的夢，還是她的夢？娘口三三在這裏這麽久的時間，在未來只有短短兩天而已，時間扭曲地如此嚴重，更讓她心生罪惡感。

【所以，斑，到最後你還是再勸說我該怎麽做嗎？或者，這其實是我一直該做的，只不過我一直在逃避而已……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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玲子久違地換上了她初來到這個世界時的那套校服。學校和附近常去山林中空氣和泥土的味道，仿佛撲面而來。如果迷惘的話，去找那個人，一定可以的。猶豫了幾個小時，在臨近晚飯的時候，她才鼓起勇氣走出房間。

“土方桑？”她敲敲門，沒人回應。“出去了嗎？平時這個時候都應該在的啊……”

一鼓作氣，再而衰。她決定今天先放棄。沒想到自己竟然還有這麽扭捏的一面，真是太丟人了。走到拐角，卻好似聽到了土方說話的聲音。【在附近嗎？果然還是不應該就這麽走了！】她向著聲音傳過來的方向走去，卻在最後一個轉彎就能見到人的角落停了下來。除了土方，還有什麽人在。

“……就是這樣了……”是千鶴的聲音。之前在說什麽，玲子沒有聽清楚。他們在說話的話，還是在這個地方，自己這時候貿然出去不太好吧？要在這裏等他們談話結束，還是先離開？這是她犯的第一個錯誤。猶豫間，她又聽到了一些內容，讓她後悔為什麽不當機立斷走開。她像是個正在做壞事的家夥一樣，躡手躡腳，唯恐出什麽聲音被發現。身體定在了原地，被可惡的好奇心和嫉妒心支使著，在罪惡感中聽著就不應該聽到的話。

“所以，總司這樣給你造成了困擾嗎……”土方沈吟片刻，用公事公辦的語氣回應：“我會找機會和他說的，不過他沒有惡意，你也知道……”

“不不，我不是這個意思！”千鶴唯恐被他誤會什麽，高頻地左右擺動雙手。

“唉？”土方隨即換了一副柔和的腔調：“千鶴，不用擔心。你這麽可愛，總司他會喜歡你也是必然的，雖然並不以副長身份對他說什麽，但是作為他的大哥，我還是可以幫助你們的~他如果以後有對你不好的地方……”

“土方桑！”千鶴憋紅了臉蛋，暗自埋怨自己確實表達得不夠明確，被他誤會也不難理解。自己好不容易鼓足勇氣了，那麽就一定要說出口。“我想說的，其實……其實和沖田桑沒有多大關系……我……”

“沒關系，千鶴。特意把我叫過來，想說的話就說出來吧。”遠處的玲子看不到他們的表情，但還是很少聽到土方這麽放松平易近人的聲音。

“土方桑……那個……其實，我……我想說的是……我喜歡土方桑！！！”千鶴呼吸急促，終於把憋著的話說出了口。

這一發言，讓玲子覺得意料之中，卻也在意料之外。雖然看得出千鶴對土方的傾慕之情，但沒想到這個女孩子竟然有如此勇氣，表達出自己的真正想法。就只憑這一點，都比自己強太多了。

土方似乎頗受震驚，半晌無語。是在準備怎麽拒絕她，還是在欣喜中無法言表？玲子很是好奇，便犯下第二個錯誤。她一點一點移動伸頭出去，想要知道到底怎麽了。

與此同時，土方正想好如何回覆千鶴。他右手搭在她肩上：“謝謝你，千鶴。比起你，我還真是個膽小鬼……所以，我也要借用你的勇氣，把我一直想說的話說出來。千鶴，你是個好姑娘，可愛、善良、勇敢，自從你來到新選組，給我們帶來了豐富的色彩……”說話間，餘光卻掃見微微露頭的暗處的玲子。

玲子自然也發現了土方看到了自己，混亂的頭腦讓她慌張轉身跑開，也不想在乎之後他說了什麽，反正答案已經很明確了，不是嗎？這第三個錯誤讓她再次錯失了得知自己內心所想的機會。

而土方看到玲子落荒而逃一閃而過的身影，心裏一緊。但是，如果這時候追出去的話，千鶴這邊怎麽交代呢？玲子已經誤會了，要是再讓千鶴誤會的話……在身體本能地想要沖出去支配下，他用理智控制住了自己的行動。

跑回房間的玲子，沒有理會在屯所裏遇到的正準備一起去吃飯的沖田他們，直接跑回了屋裏。

如果是這樣的話……想要的結果是不是就出來了呢？其實，一直都不需要確認的，只是自己太過軟弱，一直以來都是那麽軟弱的她，從來都沒有變過。和人類的羈絆，說到底，在哪裏都是一樣的。是時候做決定了，是時候回去了，是時候離開了，是時候和這個虛假的自己說再見了。

不需她煩心，奴良滑瓢總是知道什麽時候應該出現。

“所以，你決定了？”

她用堅定的點頭回答。

“那明天和我走吧。去時妖所在的地方需要一天的路程，它一直在等你。”

“在等我？”這又是什麽意思？

“時妖的壽命雖短，但繁衍生息很快，一旦上一代時妖消失，下一代時妖就會立即出現成長，保有世世代代的記憶。可以說，從某種意義上也算是長生不老的。只不過，每一代時妖的性格思維都不太一樣。”

“這我也算是知道吧……上次在借助時妖的力量之前，它和我解釋過。所以，他才需要我的壽命作為代價。這和這個時妖有什麽關系嗎？”

滑瓢倚在門邊，點燃了煙管。這是他唯一一次在玲子面前抽煙，似乎不用這東西緩解自己的心境，整個人就會崩壞。“這個時妖是主動來找我的。他就是上次那個時妖的下一代。那個時妖似乎是個很愛惡作劇的家夥，所以當時給咱們找了那麽多麻煩，才好不容易把它帶回來；這個後代則是個很有意思的家夥。它說在前代的記憶中找到了關於你的事情，覺得你是個很好的孩子，想為你做些什麽。”

“我有什麽好的……”

“無論哪個時代，能信守諾言的人，都是珍貴的品質，不是嗎？”

“諾言……嗎……”玲子有點心虛，因為她總是會忘掉重要的約定。

“你和上代時妖約定：它為你修正一次時間，你就付出代價，同時還把名字還給它。雖然，是把機會用在了完全不同的事情上，但你沒有食言。據說，那個時妖原本也挺驚訝的，可惜在為你做些什麽之前，生命就耗盡了，只好把這個記憶留給現在的這個時妖了。”

“不是給了它十年的壽命嗎？怎麽這麽快就……”她不解。

“可能是還沒來得及用吧，或者是活得足夠久了，並不想用而已。但是，你付出的十年壽命，還是不會回到你身上的，總有一天，他們會去找你要的……”滑瓢作為妖怪，深知時間對於人類來說意味著什麽，雖然他可以活很久，可是，玲子的生命之花，在他看來僅僅是短短時間內就會飄零的花瓣。

“我沒關系的。只要還能回去……還要再付出十年的代價吧？”

“這個我沒問。”其實是他不敢問。他真的是在幫她嗎？她想要的是什麽自己就那麽肯定嗎？即便是她想要的就一定是正確的嗎？他做的確定是她想要的嗎？

“不過，也無所謂了。謝謝你，滑瓢。”

“有什麽好謝的。說起來，最初的目的，只是為了拿回納豆小僧的名字而已……”

“你這麽一說，我才想起來！它的名字，還沒有還給它呢。”玲子把友人帳翻了出來，開始準備還名字的動作。這次，奴良滑瓢沒有阻止她。是時候把一切因緣斬斷了。

剛剛還過名字的玲子因為耗費了大量力氣，一時沒有撐住，腳下一軟，差點跌在地上。滑瓢眼疾手快上前撐住，正好把她接在了自己懷裏。玲子等了一會兒，等待著他放開自己，只是即便她稍稍用了些力氣，也沒有把他推開，反而被抱得更緊了。

“滑瓢……”她也就放棄了抵抗。即將離開的時間裏，享受一下和他相處的時光，也許不是什麽壞事。尤其是對他，玲子其實滿懷愧疚，只是感情之事無法勉強。

“玲子，你還記得不久前你問我，怎麽這次這麽著急送你離開嗎？”玲子記得他的回答和難以忘懷的表情，被他抱住所以看不到他現在的表情，但她猜測一定和當時是一樣的，因為那語氣都一模一樣：“我不知道在你眼中，我是個什麽樣的男人，或者你只是把我當做一個妖怪來看待而已。但，我想做一個能讓你依靠的男人，言出必行，許諾從不會作廢。我想讓你得到幸福，所以才會竭盡全力給你你想要的一切，給你我覺得對你好的一切。你比我更倔強，這也是我喜歡你的原因，可惜卻成了阻礙你愛上我的原因。”

“對不起……”這已經是他第幾次表白了呢？可是她卻始終無法給他肯定的回覆。

“不需要道歉。愛情是不需要道歉的，是我自己選擇了愛上你……”

“那麽，謝謝你。在你長久的生命中，一定會遇到更好的女人，一定會遇到你的真愛。如果，如果幾百年後，你還記得我，如果你還願意，不妨到我生活的地方再見~雖然我到時不會再記得你……但也請以一個朋友的身份，與我相識！”

“真是的……你這個女人！怎麽總是讓人琢磨不明白呢……知道了，和你約好了，我會去找你的，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再見到你，但是我會去找你的。再次成為你的‘朋友’……只不過，下一次，我不會再這麽輕易放開你了。”

他看得出來，她並不開心，還有些東西割舍不掉。那麽，壞人的角色就由他來做吧，反正玲子不在以後，和新選組估計也不會再有什麽交集了。他察覺到了玲子背對著的門外，有人正在走來。就是那個人，傷了她的心，現在才來做什麽呢？想要挽回她的心，還是留住她的人？

“如果你還是這麽霸道的話，估計我還是會討厭你的呦！哈……”玲子還在開玩笑，卻被打斷了。

他突然湊在她耳邊，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說道：“我不介意你討厭我，只要你幸福。我知道你不開心，但我卻無法讓你開心。對不起，即便是強迫你的……”

她不明白他這段意義不明的話，只知道她的嘴被蠻橫地堵住了。吃驚歸吃驚，她不想接受這種奇怪的吻，但竟然發現自己身體根本就動彈不得。腦中無止境地叫喊：“奴良滑瓢，你這個混蛋！給我解開你的妖術！”可惜，如果沒有表達的途徑，沒人能知道她所想之事。滑瓢就這麽明目張膽地在假裝不知道土方就在看著他們的時候，親吻著以前從未觸碰過，今後也無可能再得到的玲子的唇。

土方歲三，如果我是你，如果你真的愛她，就來把她搶走！奴良滑瓢這麽期待著，卻又覺得自己真是可笑。

但，出乎他的意料，土方竟然轉身離開了。那個男人絕對看到了他在對玲子做什麽，可是，為什麽？為什麽不出現阻止他！他搞不懂那個男人。難以置信地沮喪讓他松開了玲子，還她自由。

“滑瓢！”玲子能自主行動後第一件事就是對著他大吼，滑瓢這麽猜到，所以他搶先道歉：“呵……對不起了……又自作主張了。”

“為什麽……”難以置信的是，玲子只是淡淡問了一句，似乎也沒有期待他的回答。

他沈吟半晌，還是決定不把土方的事情說出來了。這只是會讓她更受傷，不是嗎？“沒什麽，就是在你臨走前，給你留下個深刻的印象而已。哈，好了，明天一早我來接你。如果你希望的話，和這裏做個告別吧……”

“告別嗎？”還是算了，玲子搖了搖頭。“我是個不速之客，突然離開也許更適合我的風格。道別什麽的，太有人情味了。”

就這樣，決定了離開新選組的日子，就在明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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